餘聽去班級的這一路上收到不少視線。

她今天打扮樸素，熨燙整潔的校服裙貼裹著纖細的肢體，短發蓬松，臉也嬌小，沒怎麽化妝，只塗了一層防曬和透粉的唇膏。

盡管是常見的高中女生裝扮，卻引得眾人頻頻側目。

擺脫了那頭標志性的綠發，就連同班同學都沒認出她是誰，直到顧雙雙遠遠地叫出餘聽名字，四周才一片愕然。

“真是你啊，聽聽。”

顧雙雙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，遲遲不敢認，走近才發現餘聽真的染了頭發還剪短。漂亮歸漂亮，但和她乖張的性子不甚符合。

“聽聽，你別為一個渣男付這麽大心血啊。”顧雙雙疼惜地看著她的頭發，她就知道餘聽不會這麽快走出來，但是沒想到她傷心到剪自己的愛發！！

餘聽沒理她，直接進入班級。

可想而知，餘聽的新造型再次掀起一番議論和暗中偷窺。

她對此很是滿意，只要班級的註意力都在她身上，那等小可憐進來也不會太過矚目。

餘聽單手托腮，一邊等待一邊翻閱任務。

[每周一挑戰任務：24小時不作惡挑戰，用戶只要24小時不做任何壞事，便可獲得20點閱讀幣，反之將扣除相應點數。持續到目前可獲得點數：20。]

周一只有一個挑戰任務，這對餘聽來說不是很難但也不是件易事。

任務給出的概括過於籠統，“壞事”裏面可能包括不能隨地丟垃圾；也可能包括說同學壞話。

叮鈴鈴——

上課鈴聲忽然作響，散亂的學生瞬間各歸各位。

餘聽狐疑看向身後空蕩蕩的座位，晏辭一直以來都是準時準點的好學生，每次都是第一個進班級，像遲到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。

病了？

還是發生了意外？

餘聽控制不住擔憂，偷摸摸給晏辭發了一條短信。

[晏辭，你怎麽還沒來學校？]

信息剛發送，APP跳出彈窗。

[上課玩手機，扣除點數1，持續到目前可獲得的點數：19。]

“……”

艹。

離譜。

[請用戶五秒內關閉手機。]

屏幕開始倒計時，餘聽急忙把手機丟到口袋，坐姿筆挺地看向黑板。

第一節 課是語文。

餘聽最不喜歡的就是語文，背書讓她頭疼，記不住更是頭疼。

煩躁中，房門叩響。

突如其來的動靜打破上課氛圍，剎那間幾十雙視線齊齊落在門口。

晏辭靜默站在門外，校服穿的不太整齊，領口松松垮垮敞著，沒有頭發遮蓋，露出的脖頸弧度精致。

他長得高，本就壓迫感重，如今又留了寸頭，寡言無語時更顯得氣勢逼迫。

一直等待的人終於到了，餘聽很是激動，她理了理蓬松松的頭發，坐得比剛才還要直，伸長脖子，就怕晏辭進門發現不了她。

語文老師還沒認出晏辭是誰，怔忪許久：“你走錯班級了？”

趙學成第一時間叫人：“晏辭！”

晏辭？

語文老師徹悟。

早年海川的名聲不好，校董會為了挽回海川形象，給外界留一個“富貴卻大氣”的好名聲，於是例外招了幾個家庭貧苦，上不起學的特殊生。

晏辭就是其中之一。

他不會說話，無法參與課堂互動，加上成績平平無奇，本人也沒什麽出彩的光點，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不這麽註意他。

現在換了造型，也難免認不出。

“晏辭，你遲到二十分鐘了，知道嗎？”

晏辭揪著書包，不語。

“你把書包放下，拿著書在門口站著聽。

晏辭沒有反駁，進門後把書包往桌上一放，拿著課本向外走，從頭到尾都沒看餘聽一眼。

餘聽：“？？”

小可憐怎麽不理她！

他難道都沒註意到她換發型了？！

“老師！我想上廁所！”餘聽主動舉手。

語文老師示意她去，繼續講課。

餘聽從後門小跑出去，冗長的走廊裏只有晏辭身形矚目，教室中是朗朗讀書聲，他不會張嘴，貼墻而立，垂眸捧著書看，垂下的睫毛將陽光擋在上方。

餘聽怕老師發現，弓著身子貓貓祟祟蹭到晏辭身前，然後仰起了頭，曲起手指彈了一下他的語文書。

他的書本前方突然多出一張臉，眼珠子水靈，碎發調皮地貼在臉頰兩邊。

晏辭一楞，竟沒緩過神。

餘聽很是不可思議，壓低聲：“晏辭，我就是換了個發型，你真的沒認出我來呀？”

晏辭目光飄動，發現她果真剪了短發。

很漂亮，好像在奶奶給他講的童話書上見過，上面的小公主和她留著一樣的發型。

但是——

小公主沒有她漂亮。

晏辭控制不住心跳加速，手指用力，指甲近乎摳到書本裏。

餘聽毫無覺察，仗著他身高腿長，堂而皇之躲在他旁邊，規避開老師視野後說：“我等你好久，你怎麽遲到了？”

晏辭指了指自己，眼神迷茫，像是疑惑餘聽為什麽刻意等他一樣。

“是呀，我在等你。”她摸摸自己的頭發，“你看，我和你一樣剪短了，好看嗎？”

晏辭認真打量，頷首。

他不點頭還好，一點頭餘聽反而有點惱，“好看的話你進門怎麽不看我？”

晏辭被問住，表情發楞。

“是不是不好看呀？”餘聽咬了咬唇，忍不住懷疑蘇姨是不是框她。

晏辭拿出筆，一筆一劃寫：[好看。]

餘聽頓時抿唇笑了起來：“那你喜歡嗎？”

晏辭筆尖頓住。

黑色的墨水在書本上緩緩暈染開一小片。

他喜歡。

又不敢喜歡。

晏辭睫毛微顫，用圓珠筆在書上畫了起來。

一個短頭發的Q版小人牽著長頭發的Q版小人，因為沒有彩色筆代替，晏辭就在長頭發的腦袋上寫了一個綠字。

兩人手拉手，笑容傻兮兮。

餘聽一下子被逗笑了，接過筆在旁邊畫了只火柴人，正想寫晏辭的名字，餘聽突然停住。

“晏怎麽寫來著？”

“……”

他無奈嘆了聲，溫熱的手掌忽地抱住餘聽握筆的右手，操控住她，緩緩在上面落下自己名字。

一撇一捺，一豎一橫，緩慢而輕柔地在紙上勾勒出一個“晏”字。

晏辭腰身俯得很低，近到餘聽可以清晰數見他的睫毛。

側影也是好看的。

她從來不曉得一個男孩子的五官可以好看到用精致來形容。

他的掌心有繭子，很薄，緊緊貼在手背上。

餘聽一下子僵硬住，早已把剛才的事拋諸腦後。

“晏”字已經寫完。

餘聽這才註意到他的書本上的字跡都很工整，每個題目後面都有標註，顯然都是做過筆記的。

而那三個塗鴉和歪歪扭扭的“晏”字像是幼兒園生隨手塗畫的一筆，打破了整個畫面。

他絕對不如他人所說的那樣渺小平凡。

他是在發光的，只不過夾縫太黑，讓那渺小的光透不到外面，也讓外面的眼睛看不到裏面。

餘聽仰起頭：“晏辭，既然你教我寫，那我就教你說你的名字吧。”

晏辭歪了下頭，弧度不太明顯。

餘聽興致沖沖：“你看你語文筆記做這麽好，要是會說話，說不定還能參加下學期的新生演講。”

“來，你和我念，晏，辭。”

餘聽拉起晏辭的手放在喉嚨處，“註意我發聲，晏，辭。”

他的指腹清晰觸見聲帶的鼓動。

對晏辭來說，他觸到了聲音，只屬於餘聽的聲音。

老師好像已經註意到了這邊情況。

餘聽安分了一會兒，最後又不死心地說：“晏，辭，兩個字很容易的，你可以試試看。”

晏辭眸光閃爍，在下課鈴響起之前，才緩緩開口——

“聽……聽。”

輕柔兩字蹭過耳邊。

剎那間，世界所有的一切歸於空白，她只看見他專註凝視而來的眼神，還有從嗓音裏發出來的聲音。

聽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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